高地是在电车站捡到松村的,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看着他进站过闸机彼此都相安无事
但是即将登上去的时候就不对了,松村在发抖,肯定不是出于温度,他过呼吸了,很高的个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呼吸性碱中毒带来了术语上的神经兴奋,喘气声极其尖利,一下比一下急,明知不能张大嘴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住出于本能吸入氧气,淌出的泪水轻易就打湿了他脖子上的围巾
“我是医生,请您配合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果您相信我的话”高地捧起了松村的后脖颈让他倚着
“不管您是谁,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松村揪住了高地的衣领,他的视线很模糊,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很可靠
[如果觉得高地是个热心肠的人,那恕我直言,这是假的,可能接下来要告诉您的事情您会更加坚信他是个好人,但请相信我,我是写下这个故事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松村被高地抱回了家,高地居住在湾区的塔楼,特意选了很高的楼层,因为田中喜欢高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简直是小朋友心智
“住高楼从上往下看,其他人就像蚂蚁一样,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人或者多么没用的人,我在这里看都是蚂蚁”田中这话有些天真,能在湾区高档住宅地段行走的人能是什么没用的人呢,用平庸形容都辱没了这些人
[这里您可能就会误会了,田中是高地一次公益性心理治疗遇到的患者,以田中的财力身份是无法预约到高地这种份量的心理医生的。这是客观事实—高地收留了田中]
高地岂止是收留了田中,他是收养了田中,包养这个词太弱了,高地做的比这更多
高地换掉了田中的仿制药,尽管田中对那种药带来喉头哽咽的副作用上瘾。高地带田中去吃高级的日式法餐,田中只会嫌腥地让鱼子酱乘坐舌头滑梯滚出来,可能在田中眼里刨好的松露薄片还比不上廉价水果糖上的酸粉好闻。连高地专门为他准备说是丝滑透气的亚麻睡衣,他也不穿只是套着他自己的白t在家里乱晃说纯棉就很舒服啊
松村的过呼吸症状已经被高地隔着手帕的手制止了,他还有些手脚发软只能坐在田中常坐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田中则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自己的早饭
他一手看手机,一手搅着嘴边纳豆的丝切割断,厚重的长饭桌上摆着喝完的highball易拉罐还有汽水罐,堆着各种快餐盒,汉堡的拌饭的披萨的甚至不按大小摞在一起,很有技术的像游戏建筑里一样,可以说的上是赛博朋克风了都,“树是蟑螂吗”这些都是田中一个人吃的,高地不吃这些高热量食品,田中嗤笑他这是湾区叠医生buff反正比他这种咸鱼惜命
“带北斗回来作什么”田中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喝了一口味噌汤
“他是树的朋友吗”
“算是吧,小的时候老家的朋友,后面他搬家了就没怎么见过了”
[看到这里,我要提一句,树为数不多带来的行李里有一张照片,就是树和北斗的合照,高地却不知道树和北斗认识]
“北斗是我之前的同学,我和他当过同桌”
“知道了”田中吃完了早饭还是没有收拾,留着一堆碗筷在桌子上就进了房间,“就说是蟑螂”高地将碗筷放到洗碗机又转头出来查看松村,他已经完全缓过来清醒了
“北斗留下来吧,在这里住下吧”高地递上一瓶气泡水,咻嘭^ 松村双手接过捧着小口小口喝着,直到喝完他才发声应了好
其实今晚松村来的不是时候,田中虽然 住在高地家里但只是偶尔和他发生关系,很偶尔,他不怎么用高地的钱,因为他几乎一日三餐都是一人食外卖,他觉得那几次关系够抵消房租和这些了,今晚就是很偶尔的抵债
在田中没有得到想要的和高地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时候,松村因为很久没在家以外的地方留宿过,一时紧张碰碎了玻璃瓶的气泡水
这一声足够唤起松村的病发了,太刺耳了,他颤抖着蹲下去拾碎片
“我说你啊”田中被这声刺的很烦,套上白t就走了过来,高敏人群的通病,他对这种声音也觉得非常不适
但是看见松村颤抖的身影时,他没有爆发而是蹲下去揽住了他,“树,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田中摩挲着松村的发旋
“树,别离开我吧” “这是什么话,当时不是你先搬走的吗”
“不是这个意思,是现在陪在我身边吧”松村靠在田中肩头
这栋房子视野真的很好,哪怕在次卧也是整片的落地窗“北斗,你看下面的人好小一点”
“是啊,这栋楼好高啊,树到底是不是恐高啊”
“我可能吧,但我喜欢住高楼,只要楼高面积小都行呢”
“这样啊”
“北斗应该不恐高吧,毕竟小的时候儿童节踩高跷表演呢,你那个时候看见我在台下了吗,多半看不到吧毕竟那么高”
“高跷哪有那么高啊,真是,树还是满嘴跑火车啊”
高地没有出来看树去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去,他甚至没有问一句
松村心想好像自己离变成椅子又远了一点,每当他觉得被人抛下的时候,身上总是会僵硬一分,自从生病后胸腔就开始变空,肋骨变成椅背,四肢慢慢在变得麻木
“北斗,张嘴” 一粒Alprazolam被塞进了嘴里,高地给树准备的针对焦虑症显效率极高的镇静类药物
“好苦,没有水” “连无糖气泡水都能喝下去的人,真是,别撒娇啊”
田中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掐住了松村的脖子,“唔,干嘛”北斗有些疑惑,但他并不挣扎,活着没意思但又不敢死,如果真的死在树手里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呼,咳咳” “你看咽下去了吧” 田中松开手有点得意地说
“树不吃药吗?” “我不吃这种”
“为什么?” “因为吃药不能喝酒”
松村想起自己吃Lorazepam时过度镇静且抑制呼吸的状态,觉得刚才田中喂的就很好
“别亲我啊,我刚喝了一瓶highball”
[似乎忘记交代您了不好意思,树和北斗在朦胧青春期是接过吻的,那是个性取向模糊的阶段是可以理解的。北斗在离开树和高地当同桌的时候甚至尝试过亲吻高地来证明自己的性取向]
“吃了这种药物,哪里还有什么性欲可言呢”北斗看着树身上的吻痕轻飘飘地说
松村此前没有吃过Alprazolam,他很快软成一团瘫在田中怀里,穿着那件亚麻睡衣
第二天松村起来的时候,田中已经不在旁边了,旁边是被人抠心吃剩的吐司边边配上一个完整的烤糊吐司
第二天起,松村和田中再也没有说过话,处于病发阶段的人很难和人相处,他们两人只是偶尔会单独和高地聊天,在这间房子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松村去厨房取气泡水时没有遇到过田中,田中去厨房取酒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松村
终于有一天松村打开冰箱发现气泡水没有了,一转头看向田中手里拎着最后一瓶气泡水在往他装了一半威士忌的杯子里倒
“喝吗?”田中晃晃冻好的柠檬冰块,听起来就闻出了柠檬的酸涩味
“喝吧”松村捻起片新鲜柠檬直接将汁挤了进去,抢过来喝了第一口
“好久没有喝过酒了,好爽啊”松村将酒杯递还给田中,田中啜了一口,“好冰,北斗柠檬挤太多了”
“吃药后很麻木,酸的能刺激点” “那还喝无糖气泡水”
“我们已经到能感受酒精魅力的年纪了呢”
“是啊,生日快乐,树” “礼物呢?”
两人已经喝完了那杯酒,松村喝完最后一口刚搁置好酒杯,田中已经吻了上去,松村怔愣了一下就非常粗暴地回应,两人就这样一路亲到松村的房间,田中直接将松村扑倒在床上
“不行,真的不行,别继续了”松村看着在他身下吞吐的田中,非常平静地说,田中似乎是生气还是,不过可以肯定他生的不是松村的气,他只是焦虑发作了。松村则是因为一直在吃药,完全没有性欲
田中摔门离去,松村在房间听着高地和田中咨询时的对话磁带,他喝酒了没办法吃助眠药,只能这样消磨夜晚
—我之前很厉害的说啊
—欸,怎么厉害法
—不记得,但是那个时候就是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啊
田中隔着一面墙在听高地和松村的对话录音
—之前总是无所畏惧啊
—现在在害怕什么吗
—我总觉得自己要变成椅子了
—喂?不要长大了还吹牛皮啊
终于在松村生日当天,田中主动敲开了房门,“北斗”
“啊,稍等”松村把剪刀藏在了枕头下面,毕竟自己不喜欢别人触碰头发什么的习惯还是太羞耻了
“在藏什么?”田中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手里拎着两瓶气泡水,恶作剧般贴上松村的脸颊
“好讨厌啊”松村黏黏糊糊地吐槽,没注意把剪刀露了出来
“你这家伙,你不会是想自杀吧?”田中似乎吓了一跳都准备打电话给很少待家里的高地了,因为他打开了紧急联系人
“不不不,我只是想剪头”
“呼,你真是,吓死我了”
“树给我剪吧?” “不要,北斗好几天没洗澡洗头了吧”
“病发时候的人就是会懒到什么都不做啊,真是” “别拿生病当借口啊” “我从不拿生病当借口,树难道会吗”
“当然会啊,这不就是生这种病为数不多的好处了吗”树还是拿起了剪子
“明明餐桌上树的财产都能再修一座东京塔了,不要显得有洁癖的样子啊”
“好好好,剪好了,之前小的时候北斗的头发都是我剪的啊”[别误会,不是什么高超手艺,只是把饭碗倒扣在头上,沿着碗沿剪]
“北斗” “什么事”
“生日快乐”松村主动吻了田中
吻了之后又什么都不干,拧开气泡水含了口在一侧脸颊,田中要去亲破这个泡泡,松村又移到另一侧,田中锲而不舍又要去亲破,松村直接咽了下去 “气泡水含嘴里也不嫌刺痛”
“委屈树今天不喝酒陪我喝气泡水啦”
两人还是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如果松村知道第二天早上会这样,他一定不会选择吃药,他绝对会让田中和他一起喝酒
“树呢”松村看着客厅中央的高地,
“你看楼下”高地努努嘴
“什么意思”松村第一次觉得这栋楼也没有高到让下面的人看起来全是蝼蚁的程度
他看见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车流之中,丢下了他,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变成椅子了
“北斗想走也是可以的哦”高地似乎也不那么精英感了,他在吃田中之前常吃的汉堡外卖当早餐
松村还是没有走,他待在高地家里听了几天田中和高地的咨询磁带,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变成椅子了,他起身往儿时田中的家走,他知道田中会回那里
走着走着,开始变得木讷迟钝,手脚不听使唤,最后停在了田中家门口的台阶,他们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比赛谁能一次性跳更多的台阶
“什么啊,刚好家里缺个吃饭的椅子”田中刚停好自行车就看到了这张光洁的椅子,就是一瞬间的幸福,他将椅子搬了回去
田中为了生计早出晚归,所以他不知道有的时候高地会来看他,松村是把椅子,高地第一次见这把椅子“树竟然会买这么好的椅子吗”他坐上椅子“但是感觉有点滑,不知道他跷着吃饭会不会摔跤”
松村变成椅子后第二次见高地,高地给他的椅腿上套了他自己手工做的皮套,打磨的很仔细,“这样应该不会摔了吧”
这次起松村就可以自由变换人形了,他在田中不在的时候变成人形,打扫田中的屋子,将外卖盒和易拉罐分类扔掉
田中虽然疑惑家里莫名的变化,但也没说什么,他就是这样心大
直到一次松村变回人形坐在沙发,高地的车灯明暗交错地打在他脸上
“是高地每天来帮我打扫的吗”田中在和高地对话
“不是”高地说了这句话后就逃走了,只留下了手里拎着气泡水的田中
“你回来了啊”松村变成人形站在家门口
“骗人的吧”
“才不是无边无际的幻想呢”
“北斗要喝气泡水吗”
咻嘭,“一起喝嗨棒吧”
“其实我一直想说北斗还是老样子啊”
“树也是”
就这样笑着碰了杯